他,80岁,东北人,失业50年,只有在小女儿面前,他才卸下心防(组图)
东北某农村的一户人家,80岁的唐希信面对着镜头,正在做一首打油诗。
“我宁可忘了爹和妈,不能忘了这个女人她。”
“大豹子眼睛双眼皮儿,下过雨的彩虹的眼眉。”
这首即兴编排的打油诗,是唐希信给一个小店老板娘即兴编排出的。
不仅如此,老爷子还和老板娘来了一段“拜堂成亲”的戏码,让人哭笑不得。
听上去挺荒唐,但其实确有其事,正是出自这部纪录片——
《老唐头》
本片的导演徐童,拍了十多年的独立纪录片,一直关注着底层小人物的故事。
但拍了那么多年,徐童其实没怎么赚着钱,甚至有时候还得往里倒贴。
为了拍《老唐头》,徐童上下奔走,从釜山电影节到上海电视台一共筹到了16万,8万用于还账,剩下8万元都投到了这部片子里。
从2009年开始拍,到2011年上映,徐童在东北农村陆陆续续呆了一年,用摄影机记录着这个古怪的“老唐头”,以及他所处的这个纷争不断的家庭。
01、混了50年的无业游民
老唐头,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已经做了半个多世纪的“无业游民”。
说是老游民,但他也不是一直都“游手好闲”:上学时成绩拔尖,18岁入了党,之后到了工厂上班,一路走来都是顺风顺水。
直到28岁那年,唐希信向工厂请假带着孩子到外地看病,没想到人生从此被改写。
孩子做完手术后,他陪孩子住了几天院,但就是因为延误了这几天,唐希信被工厂按“自动离职”处理,自此沦落为了一个游民。
时隔这么多年,老唐头仍然气愤难平:这是关乎孩子生死的事,别说超几天,就是超半年,也不能随便就把我辞了啊!
从他的家庭情况也可以看到,这场变故让老唐头一家几十年一蹶不振。
老唐头的大女儿和大女婿都没什么正经工作,如今和老唐头挤在一个屋里。
热爱艺术的三儿子也碌碌无为,30多岁才娶到一个哑巴媳妇,靠着低保勉强度日。
唯一混得不错的小女儿,也是靠着开按摩房这种“地下买卖”才赚了点钱,但后来也被警方取缔,自己被关进监狱一年才出来。
不用外人多说,老爷子心里也觉得挺窝囊。
想当年,老唐头也是一表人才,是不少女生爱慕的对象。
老桑家的小姨子,念师范学校的小姑娘,连工厂门口卖冷面的朝鲜族女孩都对这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倾慕不已。
“那活一回,小年轻还没有几个女的看中,那不就完了?”
后来经人介绍,唐绍信和一个叫李桂琴的女孩相亲,但他没看中对方,起身准备走时,却被女孩的哥哥拦住了。
原来女孩的哥哥竟然是唐希信的老同学,他当即把话给挑明了。
“咱俩同学的时候,我就定好了把我妹妹嫁给你,今天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看老同学这架势,唐希信心想大事不好,这下跑不掉了。
用他的话形容,就是“一块(零下)120度的冷冰在我的肚子里,直接凉到脚后跟了。”
但事实证明这是个正确的选择,两人一起过了50多年,生了三儿三女,家庭算得上圆满了。
02、孤芳自赏的“文艺中年”
虽然叫《老唐头》,但影片不只是讲老唐头自己的故事。
它不是呈现所谓“一个人的史诗”,历史只是过眼云烟的背景板,浮沉中的老唐头一家人才是影片关注的重点。
老唐家的每个人,都有一段足以拍成电影的故事。
就像老唐头讲的关于他父亲的一件往事,听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有一回雨夜赶路,老唐头的父亲到一处孤房躲雨,屋内一个女人在嘤嘤哭泣,炕上还躺着一个男人,脸上还盖着一块白布,显然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雷声大作,只见尸体脸上的白布“噗”的一下掀开,老唐头的父亲见状猛地站起,直接跳窗而逃······
故事够邪乎,活像《聊斋志异》或者《鬼吹灯》里的怪谈;更何况年代久远,不管真假都已经无法考究。
但从中可以看出,老唐家确实不乏传奇的故事,到了老唐头的儿女也是如此。
老唐头的三儿子唐义宏,看上去其貌不扬,实则是个怀揣理想的“文艺中年”。
唐义宏尤其爱写小说,比如自己装订成册的《家乡史话》,洋洋洒洒12万字,是他的得意之作。
“这一本写的非常好······挺费脑力的,太不容易。”
面对着镜头,这个男人的眼神和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夜幕下的苏联,原野中的景色。没有谁说话,也没有谁走动,只有专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唐义宏读完自己小说里的一段话后,显然非常满意,他点上一根烟,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但现实却是,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唱歌都只是作为平日的消遣,他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
他还是每月拿着微薄的低保,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偶尔发发牢骚抱怨一下。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唐义宏只能做不甘于现状的失意者。
就像电影《立春》里的王彩玲,纵然有理想有实力,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座小城。
03、“别惹我,我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最小的女儿唐彩凤,是老唐头几个孩子里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
用网友的话说,整部片子的“劲儿”,其实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据老唐头说,唐彩凤从出生就和别人不一样:一般孩子是头先出来,但她是屁股先出来,着实让母亲和医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长大后的唐彩凤也是坎坷不断:遭到歹徒强奸,到大城市后被男朋友劈腿,好不容易结婚没两年就离了婚。
后来她去算命,算命先生说她这名字不行,于是就改了名叫“唐小雁”。
后来唐小雁提及往事,把自己的种种归结为“没文化”:要是好好学习读个大学找个正经工作,怎么会一步步走向沉沦?
从海南到珠海,最后她在北京开了一家按摩房,靠着多年来磨砺的胆识和魄力,在这里扎下根。
唐小雁最不缺的就是胆子,只要有人敢惹事,她直接和对方开炮,骂的对方找不着北。
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大姐夫,唐小雁也不嘴软。
和老丈人吵完架后,气头上的大姐夫扬言要离开家,小雁当即就撂下狠话。
“你知道我的手段,别让大姐受委屈,要不然我把你的头给拧下来。”——几句话就让大姐夫瞬间没了脾气。
这个家里唐小雁最小,但却是维系家庭的主心骨。
其他几个儿女和老唐头的关系都闹得很僵,只有小雁可以让老唐头卸下心防,开个玩笑斗个嘴,处得像朋友一样。
老唐头受了委屈,小雁会搂着呜呜哭泣的老父亲,轻声细语的逗他开心。
在老唐头面前,这个让所有男人肝儿颤的女强人,才会露出温柔体贴的一面。
04、“去年你妈刚死,今年你还想让我死”
自从一年前老唐头的老伴离世,各种大大小小的纷争就成了这个家庭的常态。
“你tm是来给我过生日吗,你是来要我命!”
“去年你妈刚死,今年你还想让我死啊······”
这样的争吵对老唐头和他的儿女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些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尖锐甚至有些残酷的矛盾冲突,都被导演毫不修饰的摆在了观众面前。
老唐头和除了唐小雁之外的儿女们,总是充斥着难以化解的矛盾。
比如大姐夫和老唐头的争吵,起因竟是老爷子半夜经常自慰,吵得他们睡不着觉。
但老唐头听了恼怒不已:自己一个80多岁的老头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其他人劝大姐夫跟老爷子道歉,但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姐夫也犯了倔:道歉不可能,要不然你把我的手给剁了去!
三儿子唐义宏也无法忍受老唐头对自己的数落和看低,深夜父子俩大吵一架,唐义宏大骂老唐头“白活”。
老唐头也毫不示弱,直接跪下来给儿子磕头,一口一个“爹”的叫着······
每一件事都是如此荒唐,如此让人心塞,但徐童没有用猎奇的眼光去呈现,而是把自己丢进这堆人里,让他和摄影机都融入为其中的一部分。
从之前的《麦收》、《算命》,到之后的《挖眼睛》、《两把铁锹》,徐童始终关注着孤魂野鬼般飘荡、被人忽视的“游民一族”。
学者王学泰曾这样定义这一群体:“他们脱离了社会秩序,失去了角色位置,他们是没有根柢,随着时势浮沉游荡的一员。”
放眼望去,其实这个社会上像老唐头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不在少数。
他们没有正当的工作,没有稳定的生活,一辈子在浑浊的空间里挣扎打转,最终被社会遗忘。
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火车上的唐小雁抽着烟望着窗外,眼神中的几分惆怅和迷惘,折射的是游民群体的困境。
但如何逃离这样的困境,《老唐头》并没有给观众答案。
其实没有人能提供一个标准答案,因为这就是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