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俄军俘虏的乌克兰幸存者:脸颊中弹,遭活埋后死里逃生(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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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入侵后,布查Myla村附近的M06高速公路上的尸体。Стас Козлюк, CC BY-SA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乌克兰北部,一群俄罗斯士兵强迫库利琴科三兄弟跪在麦田旁新挖的坑边。他们的腿和手腕被绑住,眼睛被医用绷带蒙住,再用胶带紧紧地绑着。
第一颗子弹杀死了最小的弟弟叶夫根。第二个击中的是老大德米特罗。瞄准米科拉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耳附近,从他的嘴右上方射了出来。
士兵们把米科拉推入坟墓,压在叶夫根的上面。他感到德米特罗的身体落在他身上,然后是更大的压力。有人在他们身上铲土。
“我意识到我还活着,”33岁的米科拉说。子弹穿过他面颊内侧的上颚,没有造成任何重大伤害。
从死刑中幸存只是开始。在他面前是一段艰难的归途,一路上要躲避俄国军队。
乌克兰检察官指控俄罗斯军队犯有战争罪,包括立即处决、酷刑和强奸,正在针对俄罗斯军队立案的数千起案件中,米科拉的陈述构成了其中一起案件的依据。
乌克兰总检察长上个月对10名俄罗斯士兵提出战争罪指控,他们被控在基辅郊区布查劫持并虐待平民。莫斯科3月份从基辅撤出后,布查出现了大规模屠杀的证据。
首次战争罪审判于上周五开始,涉及一名被俘俄罗斯士兵,他被控杀害62岁手无寸铁的平民。莫斯科否认犯下战争罪,或针对平民。
米科拉的故事得到了乌克兰官员、家人和他的兄弟们被处决后他遇到的人的证实。
普京2月24日发动入侵乌克兰行动的几天后,俄罗斯军队进入了多夫日克村。装甲车在库利琴科兄弟和他们36岁的姐姐伊丽娜合住的房子前,轰隆隆地行驶。
他们躲在俄军的视线之外,从房子后面的窗户进出。叶夫根有理由躲藏:30岁的他曾在乌克兰东部担任伞兵,与俄罗斯支持的分裂分子作战,后来辞去军职。据米科拉和他的姐姐说,俄罗斯入侵时,叶夫根和36岁的德米特罗正在当地的一个农场工作,但他试图搭便车去日托米尔重新加入自己的部队。
多夫日克居民说,俄罗斯军队在3月18日之前基本上没有打扰他们。乌克兰安全官员说,当天,一支俄罗斯车队被炮弹击中,在穿过村庄的路上踩到了地雷。
俄罗斯士兵开始在这个有570名居民的村庄里搜寻可能涉及此事的人。据当地居民说,他们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有人曾在军队服役,检查男性身上的纹身和瘀伤。村长妮娜·库里洛说,俄罗斯士兵搜查了她的阁楼和地下室,寻找武器。
下午4点左右,当一辆俄罗斯虎式装甲车停在库利琴一家科简陋的木屋外时,伊丽娜出去了。
米科拉说,两名俄罗斯人进入院子,索要几兄弟的文件。他描述了他们是如何被强迫光着上身跪在栅栏旁的。又来了一些士兵,两个人进去搜查房子。米科拉说,很快他们就拿着叶夫根为日托米尔打包的包出来了,包里有弹药和他的旧制服。他们把它扔在三兄弟旁边的地上。
“这里谁是军人?”其中一个问道。
“我是。”叶夫根说。米科拉说,俄罗斯士兵让三兄弟上了其中一辆车,向邻居们要了袋子,然后把他们转移到村里公共汽车站旁边的另一辆车上,把袋子套在了三兄弟的头上。一股气流不断地把米科拉头上的布袋吹上去,他瞥见了多夫日克城外的道路,俄国卫兵把它拉了下来。
布查圣安德鲁教堂附近的乱葬岗。АрміяInform / Віталій Саранцев, Роман Драпак, CC BY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他姐姐回到家,发现院子里到处都是东西,她的兄弟们都不见了。她惊慌失措地问邻居他们可能被带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三兄弟坐的车终于停了下来。米科拉说,俄罗斯士兵取下了他们头上的袋子,用医用绷带和胶带蒙住了他们的眼睛。
两个人把他从兄弟们身边带走,向他问起叶夫根:他在哪里服役?多长时间?他的军衔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没结婚?三兄弟和其他十几个人在一个寒冷的地下室里过夜。由于手被绑在身后,库里琴科的手臂一度酸痛。他要求警卫把他的胳膊绑在前面,他们照做了。
米科拉说,审讯在第二天继续进行。俄罗斯士兵想知道是谁向乌克兰军队通报了车队的位置。当库利琴科说他不知道时,他们用枪托打了他的背部和腿部。他说,其中一人用刀抵着他的喉咙,威胁要割掉他的耳朵。
他听到他的兄弟们在挨个审问时痛苦地叫喊。在地下室,他们被禁止说话。其他被发现试图与人交流的囚犯被带到外面殴打。
第二天,没有人挨打。俄国人递给三兄弟香烟,并和他们聊天。米科拉开始希望他们的苦难即将结束。
米科拉说,三兄弟被绑架三天后,也就是3月21日,曾在多夫日克关押他们的部队回来了,殴打又开始了。他的头部被重物击中。他说,俄罗斯士兵捆住他的腿,把他和兄弟们一起塞进一辆车的后座时,他几乎没有意识。
车一停,他们就被拖出来,跪在地上。被蒙上眼睛的米科拉听到有人在挖沟,周围有几个声音。
他听到了一件消音武器的咔嗒声。他转向第二声枪响的位置。下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耳。他夹克上的兜帽是戴上的,他认为这让身后拿枪的人看到他的头的角度有误,从而救了他。
在坟墓里,土没过了米科拉,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想,如果这就是结局,至少他可以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叶夫根一动不动,他听见德米特罗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米科拉鼓起勇气,从没有完全盖住的坟墓中爬了出来。他设法解开了眼罩和绑在腿上的绳子,但他说手腕被绑得太紧了。他在坟墓上踢了更多的土来盖住他的兄弟们,然后走到一条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他必须找到一条不撞上俄军的回家路。他避开发电机的声音,认为那可能是俄罗斯军方发出的。
多夫日克村的教堂。Сіверян at the Ukrainian language Wikipedia, GFDL,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幕已经降临。他沿路走了一小段,来到一排房屋前。月亮明亮得足以辨认出一个标志上的村庄名字:丘马克。米科拉浑身酸痛,精疲力竭,他走进一座空房子,发现了一把刀,他用它来解开了手腕,他说。为了躲起来,他把被褥拖到一个用来储存土豆的花园地窖里,蜷缩起来休息。
米科拉说,他在黎明时分恢复了知觉。他穿过田野,朝烟囱里升起的烟走去。他敲了敲比安基村一户人家的门,要问路,但是住在那里的老人引起了他的怀疑。他走的方向与那个人告诉他去的方向相反。
再往前走,他看见一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向他走来。
在前廊,瓦伦蒂娜·瑞迪亚看到儿子在和米科拉说话,便邀请他进屋。当时是早上7点左右,她说,他看起来很害怕。
瑞迪亚把他带到卫生间,让他洗脸。他被自己的倒影震惊了。他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我的脸颊都肿了。”
她给他吃煎蛋、土豆、泡菜和一杯咖啡。他告诉她,他挣扎着吃东西,因为他的腹部遭到了猛烈的殴打,子弹在他的嘴附近留下了一个口子。“血从他的耳朵滴到桌子上,”瑞迪亚说。她发现很难理解他说的话,因为他结结巴巴的,但他还是把故事讲了出来。
她说,米科拉没有待太久。他急着回家,然后回来找他兄弟们的尸体。瑞迪娅的儿子在一张纸上为他画了一张地图,标出了一条穿过俄罗斯军队没有大量驻军地区的路线。
瑞迪亚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俄罗斯士兵发现她窝藏一名在逃的男子,他们会怎么做。55岁的她在当地经营一家商店,她说:“我只知道我必须帮助他”。她送给米科拉一顶帽子和一件毛衣,送他面包、洋葱、腌猪油、冰糖和一些香烟。
到多夫日克的直线距离约为12英里。米科拉估计,他的行程大约是这个距离的两倍。他的脚起了水泡,所以他脱掉鞋子,继续赤脚在田野里走。他说,一名驾着马车的男子让他搭了一段路。
晚上8点左右,在经过12个小时的步行后,他看到了熟悉的村庄轮廓。
他穿过森林接近多夫日克,在林木线外发现了一辆俄罗斯坦克。他一直躲着,先从小路走到一个朋友家,然后去找他的父亲阿纳托利。他来到父亲家门口,满脸肿胀,流血不止。“你终于回来啦!”阿纳托利说。“你的兄弟们呢?”
米科拉回答:“他们没了”。阿纳托利的哭声引来了邻居。他们开始担心俄罗斯士兵会找到米科拉。伊丽娜得知她弟弟回来了,就冲了过去。米科拉需要治疗,但送他去医院很危险。他的父亲打电话给住在邻近村庄的娜塔莉亚·贝科医生。贝科医生说,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在电话里建议这家人如何治疗伤口。俄国人刚来,他们就走了。
3月31日,随着前线东移,他们从乌克兰北部更大腿莫的撤退中撤出了多夫日克。米科拉去医院看了贝科医生。他的胸部疼痛,淋巴结和下巴发炎,右脸颊内的软组织被撕裂,手腕仍因被绑而疼痛。她说,他的精神状态让她担心,但枪伤正在愈合。
4月2日,米科拉和他的姐姐前往丘马克寻找他们兄弟的遗体。他们说,乌克兰军队让他们回家,因为该地区仍有地雷。三天后,他们回来了,但没能找到坟墓。时间和创伤扭曲了米科拉的记忆。他说:“我变得非常困惑”。他的姐姐向当地政府寻求帮助,但发现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同情心。
她试图将她弟弟告诉她的片段拼凑起来,并找到了瑞迪亚,希望她能记得她弟弟后来遗忘的细节。伊丽娜推断,墓地可能在公路附近,因为她兄弟的腿被绑住了,他们不可能从汽车上走很远。最终,乌克兰安全部门接手了这个案子。一位安全部门的成员说:“起初,我们很难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证据却堆积如山。
米科拉带领调查人员来到他在丘马克过夜的地窖。上个月,本报记者访问时,沾有血迹的被褥仍在那里。在维什内夫附近,他们搜查了一所学校的地下室,这所学校曾是俄罗斯军队的总部,是一个位于苹果园、旧养猪场和木材厂的庞大军营的一部分。
据村长说,停在学校周围的越野车表明,里面的人是指挥官,但他们从未自我介绍,而且制服上也没有佩戴徽章。在木材厂里发现了一顶属于其中一个兄弟的帽子。在果园里,俄军用工厂的松木木板和空的木制弹药箱建造了食堂、桑拿房和淋浴间。从土豆农场屋顶上撕下的稻草和保温材料被用在睡觉的地方。
数十个营地表明有数百名士兵驻扎在维什内夫,坦克和重型装备的通道已经把地面变成了泥浆。在当局的帮助下,米科拉和他的姐姐仍然无法找到尸体。在第五次搜查中,陪同米科拉的一名犯罪现场技术人员鼓励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许你的腿会记得,”她说她告诉他。她回忆说,他一个人走了,回来时伸出手掌。里面是一支苏联时代的马卡洛夫手枪射出的空弹壳。他在附近发现了坟墓。调查人员还发现了米科拉的眼罩,本报随后在4月29日访问时,它仍躺在草地上。
叶夫根和德米特罗的尸体被挖了出来。俄罗斯军队从切尔尼戈夫地区撤退后,他们的遗体和其他数十人的开始送到停尸房。法医病理学家尤里·费年科说:“不幸的是,他们不是第一批被处决的平民,也不是最后一批。”4月21日,也就是处决后整整一个月,两具棺材并排躺在库利琴科家的院子里。那天本是德米特罗的37岁生日。德米特罗和叶夫根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太厉害了,不能按照东正教葬礼的惯例放在敞开的棺材里展示。
俄军撤出后的乌克兰村庄。State Emergency Service of Ukraine, CC BY 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大约有100名村民参加了葬礼。神父米科莱·马里博罗达带领队伍穿过多夫日克来到墓地,经过一个俄罗斯检查站,那里仍然散落着军用配给包和烟头。兄弟俩被安葬在母亲的身旁,母亲在长期患病后于去年去世。
他们的父亲是村里的掘墓人,但这次葬礼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与哀悼者分开坐在一条长凳上。“荣耀归于我们村庄的英雄,荣耀归于乌克兰的英雄!”村长库里洛对在场的人说。作为切尔尼戈夫地区检察官办公室的负责人,塞尔吉奥·瓦西尔负责收集俄罗斯在该地区可能犯下战争罪的证据。
他说,在两兄弟被处决的过程中,确定个别嫌疑人的任务才刚刚开始,不过他的办公室已经锁定了俄罗斯军队的一个单位。与此同时,安全部门也在寻找他们认为向俄罗斯出卖了三兄弟的乌克兰人。“有人告诉了他们,”负责调查的代表说。
他说,这些告密者可能是被贿赂或胁迫的,应该被铲除,以防俄罗斯人回来。在他们位于维什内夫的总部,本报记者发现了一张俄罗斯人留下的多夫日克地图。四个人的家被标记了。安全部门怀疑他们是告密者。伊丽娜觉得她知道是谁。“我希望他会被法律追究责任,”她说,手里拧着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