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约翰逊被迫辞职的48小时（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约翰逊发表辞职演讲时，我和BBC中文网前总编李文站在唐宁街铁栅栏门外十米处。约翰逊被迫下野事件非常戏剧化，动人心魄。

昨日，当约翰逊在首相府内发表辞职演讲时，我和BBC中文网前总编李文站在唐宁街铁栅栏门外十米处。铁栅栏门前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发出不知是愤怒还是欢呼的高音，高举一个又一个手机。全世界媒体的摄像机都来了，挤不进去相府的，就在栅栏外直播。几辆维持秩序的警车就在身后。此外还有不知所措的游人。

从周二晚到周四中午约翰逊被迫下野，总共不到48小时，事情反转非常戏剧化，动人心魄。

周二晚，两位内阁最有威望的大臣突然递交辞职信，立即震动全英。事情来得太突然，此前约翰逊已逃过派对门一劫，并闯过了党内不信任投票，没想到，几日前保守党副党鞭平彻（Chris Pincher）因为性丑闻（被指酒后“咸猪手”——猥亵两名男子），引发“约翰逊在任命平彻前，是否知道其不良品行”的争论。约翰逊最初说“不知道”，紧接着爆出的情况是，其实此前早有对平彻的正式举报，证明约翰逊事先早就知晓。

于是周二晚，约翰逊特意邀请BBC记者做专访，然后很郑重其事为其撒谎道歉。这个访问一出街，就在当晚，卫生大臣贾维德（Sajid Javid）率先公开其辞职书，以下是节选：

“我本能地是一个团队成员，但英国人民也理所当然地期望他们的政府正直。你作为领导人所确定的基调，以及你所代表的价值观，反映在你的同事、你的政党以及国家形象上。

保守党人在他们的最佳状态下被视为头脑清醒的决策者，以坚定的价值观为指导。我们可能并不总是受欢迎，但我们一直有能力为国家利益行事。

可悲的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公众的结论是我们现在两者都不是。上个月的信任投票表明，我们许多同事都同意。这是一个（寻找）谦逊、克制和新方向的时刻。

然而，我遗憾地说，在我看来，这种情况在你的领导下不会改变——因此你也失去了我的信任。

你进入唐宁街已经三年了。你将永远因击退科尔宾主义的威胁和打破英国脱欧的僵局而受到赞扬。你让人们看到了我国的地区差异，这将继续决定我们政治的议程。

在史无前例的时代，这些都是值得称赞的遗产。但是，国家需要一个强大的、有原则的保守党，而党比任何一个人都大。

我忠诚地作为朋友为你服务，但我们都首先为国家服务。当要在这些忠诚之间做出选择时，只能有一个答案。”

紧接着，财政大臣苏纳克（Rishi Sunak）亦效仿。当时事情看起来似乎稳定，没有其他重要人物跟随。约翰逊旋即任命了财相与卫生大臣的新人选，稳住了内阁。

事情在第二天（周三）开始急剧升温。在中午的《首相问答》直播里，约翰逊已处于抵抗的边缘，声音类似歇斯底里，自我辩护的理由是他的内政与外交功绩，以及现在换相于国无利。已经辞职的贾维德成为了后排议员。当晚各大电视台都播放了他在首相问答节目中的演讲。他说：“Enough is enough，我不愿继续冒着失去诚信的风险继续任职。我确实担心重置按钮有效期有限。在你意识到某些事情从根本上出错之前，你只能多次开启和关闭那台机器。上个月，是我最后一次把怀疑往好处想，但我得出结论，问题始于高层，我相信它不会改变。”

贾维德指的重启机器按钮，是说“约翰逊遇到任何指责，都先撒谎，包不住了，就公开认错。这已成为这个机器（即保守党）的重启模式”。

周三晚上，辞职的大臣、部长和议员人数已经冲高到38位，辞职的理由，绝大多数集中于“首相没有诚信，失去了保守党的基本原则与价值观，无法团结本党”。BBC和天空卫视的新闻台直接守在首相府门口直播了，因为大臣和部长组队在相府内劝说首相辞职。内政大臣也辞了，约翰逊老友与干将戈夫没辞，但据报已经表态希望约翰逊下台，有声音认为辞职就在今晚了。

没想到过了晚上22：30，约翰逊还在死守，革了戈夫的职（因为认为他不忠），让人放话出来说“他有1400个mandate以及无数要为国家做的事。” 当时我已经和李文（现在是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教授）约好周四中午12：30在Covent Garden吃午饭，可遇上这样百年一遇的热闹，怎能错过？！于是我建议：“明天12：30，换在首相府门前见吧”？

周四早上，辞职议员人数继续上升，超过50位了，约翰逊已经守不住了，放话出来说，会辞去党魁位置，但希望保留相位到秋季（后来听说是为了在离开相府前，在首相度假别墅契克斯补办盛大婚礼）。我在赶火车去伦敦前，收到《凤凰全球连线》的邀请，下午3：30上线直播，谈论约翰逊。平日我都是在家里用电脑连线香港做直播，今天我人在伦敦，于是商量好了届时和凤凰台在伦敦总部的同事会面，一起直播。

后来我补看了周四中午约翰逊的辞职演讲（因为当时我在唐宁街10号铁栅栏外，只看见汹涌的人潮）。他在镜头里看上去值得尊敬，其辞职演说同样令人尊敬，（以下是节选）：“（我的辞职）显然是保守党议员们的意愿，本党应该有一个新的领导人，因此也应该有一个新的首相。我已经与我们后座议员的主席格雷厄姆•布雷迪爵士达成一致，选择新领导人的过程现在就应该开始，时间表将在下周宣布。而且我今天已经任命了一个内阁，在新领导人到位之前，我将一如既往地服务。

而我之所以在过去几天里如此努力地争取继续亲自交付这一授权，不仅仅是因为我想这样做，而且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我对你们的义务，在2019年继续做我们承诺的事情。

当然，我对本届政府的成就感到无比自豪，从完成英国脱欧到解决我们与欧洲大陆半个多世纪的关系，在议会中为这个国家夺回制定自己法律的权力，让我们所有人度过大流行病，提供欧洲最快的疫苗推广，最快地退出封锁，以及在过去几个月，领导西方国家站出来反对普京在乌克兰的侵略。

与此同时，在这个国家，我们一直在推进一个巨大的基础设施、技能和技术的投资计划——这是一个世纪以来最大的投资计划。因为如果我对人类有一个洞察的话，那就是天才、才能、热情和想象力在人口中是均匀分布的。

但机会不是这样的，因此我们必须不断提高水平，不断释放英国每个地方的潜力。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国家，我们将成为欧洲最繁荣的国家。

作为首相，这本身就是一种教育。我走遍了英国的每一个地方，除了我们的自然世界的美丽之外，我还发现有那么多的人拥有无限的英国原创性，并且愿意以新的方式解决旧的问题，我知道，即使现在事情有时看起来很黑暗，我们共同的未来是金色的。”

辞职演讲之后几个小时，我在英国议会前的议会广场，与凤凰的工作人员会合，与《凤凰全球连线》在香港的现场主播杨舒、凤凰驻伦敦记者徐量，以及幕后的制作人李恒晖及其团队，共同为观众报道了约翰逊政治生涯的终结时刻。

杨舒最后的问题令我感叹。她问：“如何总结约翰逊的首相生涯？”

我其实一直是约翰逊的反对者。2016年他利用支持脱欧达到夺取相府宝座的目的，对此我数次抨击；他在领导保守党在2019年最终进入大选之前与英国不成文宪法争斗，捣乱英国传统的做法，我亦一直不齿；他在为时半年的派对门事件中一再撒谎，我一直跟踪报道他；到了周三晚上，他仍然试图绝地反击，我开始相信他就是英国的特朗普，痴迷权力。因为从来没有哪位英国首相，会在道德上走到如此低位，怎么也赶不走。

但时间令我明白：他带领英国脱欧成功虽然无法则，但的确拯救英国于水火；此外，虽然我是留派，但脱欧令英国在疫情和俄乌战争中能够独立制定政策，令英国表现在欧洲独树一帜，鹤立鸡群。故此对于脱欧，我的批评声音已经开始下降。但如果未来苏格兰独立，那脱欧将直接将成为千古罪过。

我回答说（以下是大意）：“此刻，站在离首相府100米以外，我很emotional。从2016年开始，我一直撰写关于约翰逊的文章，见证了他从外交大臣辞职，后来逼宫使特蕾莎 ∙ 梅下台，然后在2019年领导了两次大选，年底那次高票胜出，垫定绝对执政党地位，故此能够顺利推动与执行应对疫情和支持乌克兰的政策。一方面，我愤恨他为什么撒谎，这是一个不能让人饶恕的品质；另一方面，我很惋惜，因为英国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政治人物。他带领英国脱离了为时三年的脱欧内乱，制定了非常有效迅速的疫苗计划，带领英国率先在欧洲脱离疫情苦海。俄乌战争中，其在西方世界展示出的领导力有目共睹。非常惋惜！”

告别约翰逊时代，眼下，保守党内已进入竞争新党魁阶段。新时代又即将来临。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