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中国电影有多厉害,疫情三年后我才突然看明白(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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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眼睛一闭一睁,这就又到年底了。前阵子闲来无事,翻了翻APP上的购票记录,发现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我今年居然一次电影院都没去。上次看片儿,还是去年的《爱情神话》。
原因,想必大家都懂。表面上看,是行动受限,往深了说,是即便不受限,也没什么片子能勾起你进电影院的欲望。疫情头两年,还有现象级电影出来。今年国产片像个一夜间老去的交际花,再也不能使诸位看客多瞅一眼。无数的撤档、延期和失踪,也令往昔追逐它的人们感到寡淡无味。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2019年。本来在2018年“税务风波”后,圈子里奔走相告,说影视寒冬要来了,诸位把被子准备好,实在不行买辆车去送外卖吧。结果现在你回头看,2019年的中国电影,反而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一年,有所谓“科幻元年”“国漫崛起”的口号,有柏林电影节的一炮双响,有娄烨老师许久未见的身姿,甚至连青春片都争气,不再堕胎、逃学,开始关注现实了。无论商业电影还是文艺佳作,从年头到年尾,创造了不少热议话题,给文娱博客和文娱资讯注入了一股股鲜活的空气。
还记得那年春节档,一上来就是王炸。上映片单叫人高兴得不知该选哪一部。周星驰虽说是炒冷饭,但炒的是《新喜剧之王》;韩寒找沈腾演《飞驰人生》,这搭配听着就刺激;宁浩老师更是端出了“疯狂系列”的终曲《疯狂的外星人》。不过谁也没想到,那年的大赢家,会是一部《流浪地球》。
《流浪》排片本来不高,结果口碑攀升,两天票房就跑到第一,最后更是拿下46亿,跑到了《战狼2》的后面。这倒不是最大的新闻。主要是看了电影的观众,都开始对咱们能拍出好的科幻片抱有希望。
回头看,《流浪》的成功,少不了导演郭帆和一帮电影人的坚持。2015年,中影就买了刘慈欣好几部科幻小说,也接触过斯皮尔伯格,吕克·贝松。可人家不愿来。随后中影才锁定了郭帆这个科幻迷。挑来挑去,郭帆觉得,以目前国产片影视化的能力,也就拍个《流浪地球》。
郭帆知道会很难,但没想到会那么难。
二
《流浪地球》项目过审前,投资方就说,必须建立一套能被认可的世界观。
郭帆跑去中科院找天体物理学教授,先编了一部1997年到2075年的地球编年史,涉及经济、政治、生活、科技方方面面,推测出永日、雪霾等自然现象,创造了新的食物、器械。对这些概念设计,好莱坞可以拿数年时间推敲。郭帆没有,只有不到一年。这期间,还要把美学风格、布景视效都考虑进去。
好莱坞对科幻片已经有一整套完善的工业流程,中国电影并不具备。郭帆只好摸黑前进。开拍前,画了全片的故事板,包括演员走位、摄影轨迹、灯光调配,以备现场参考。李光洁第一次去他工作室,被几千张草图吓到。
构建世界观、推演剧本,还只是第一部。开拍后,才是困难重重。国产剧组里常有的“江湖气”,郭帆要一点点纠正,引导工作人员往工业化方向走。像电影里UI系统,上百块电子屏显示,需要挨个儿制作,几十人互相配合。还有服化道的制作,现场维修管理,前者不能超时,后者不能出状况。
任何一次突发状况,都会导致拍摄周期变长。一天就是几百万支出。
表演也成了体力活。剧组找制作过《指环王》的维塔工作室做了外穿骨骼,重达80公斤。每天穿上要一个小时。演员在里面,受力不均,仿佛残疾人。每次表演,现场要把灯光、摄像全部调整好,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就要重来。这对演员体力、耐心都是一种折磨。李光洁对制片说:
“我的修养只能让我穿它3个小时,再多一秒我就要骂脏话了。”
为了好的效果,郭帆只能尽量多拍,方便找出后期能用上的镜头。很多时候,演员情绪到了,现场出状况。现场调整好,演员没感觉了。由于是硬科幻,需要一定的剧情理解,连群演都要一个个去“科普”。电影拍着拍着,周期就延长了一倍。这期间,郭帆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拍完后粗剪,4000个视效镜头,留下来2200个。本来想请国外团队来做,一听费用,根本做不起,只好打包给四家国内的公司。为此,又要制定高效的合作方案,把每个镜头的对接流程设计得天衣无缝。
前前后后,《流浪地球》遭遇两次资金断裂。每一天都是绝望。但郭帆和一帮人坚持了下来,抱着“只要不赔钱,就往死里干”的心态,把它送进了电影院。上映前,郭帆没什么大的奢望,就希望《流浪地球》的上映,能给中国电影和投资人一点信心,证明咱们是有这个能力拍出科幻电影的。
火热的春节档,给了郭帆以回报。
三
也是踩在点儿上了。遥想2019年的大年初一,全国单日票房高达14.54亿人民币,打破头一年的纪录不说,也是全球影史单日单区票房,首次突破2亿美元大关。可见中国老百姓,多么喜欢看电影。现在我都还记得当时扫了一眼片单不知该先看哪一部的兴奋。最后,还是挑了最爱的宁浩。
《疯狂的外星人》也是拿刘慈欣小说改的,也是科幻片。不过这片子在改的过程中,越改越和原著无关,大刘都说别署名了,宁浩觉得故事内核还是他的,坚持要署。宁浩把原著变成了自己的故事,而且任性了一次。
早在2010年,宁浩就买下了《乡村教师》的版权,剧本不断在改。这期间,他拉着黄渤、徐峥拍了《心花路放》,成本4000万,斩获11.69亿票房,是当年国产电影票房冠军。拍完后,宁浩在商业和自我表达之间犹疑,觉得还是该拍点作者向的东西,以作者的态度,跟市场打交道。
恰好那年,《一步之遥》上映,宁浩看了,在微博上表达羡慕之情。
在《疯狂的外星人》里面,宁浩把作者表达放在了第一位。他把自己对社会、对人类的思考,都给丢了进去。甚至为了“抵抗工业化干扰”,拍摄前期,把特效团队给遣散了,完全按自己的方式拍。特效是美国团队做的,大家有文化差异,工作方式不一样,如此一来,后期制作麻烦不断。
这部电影凝结了宁浩的个人思考,也是他抛掉外界干扰,准备撒欢儿的一次。谁也没想到,这却成了他评分最低的作品。
《疯狂的外星人》
“疯狂系列”的非线性叙事,早就成了万众期待。宁浩选择走一条险路,不是光想逗大家笑,还想大家笑完了,能有一些沉默乃至苦涩。当时很多人预判《外星人》会是春节档冠军,结果呢,票房刚及格。那是宁浩迄今为止票房最高的一部电影,可在春节档的尾声,宁浩却睡不着了。
宁浩老师有点儿赌气,曾对记者说:
“我以后也要拍点工业化的电影,作者电影不配在这个市场存在。”
记不清是不是后来《人物》一篇访谈里,宁浩仍旧认为《外星人》是自己最好的电影。就像上映时他强调的,该表达的都已表达,心中了无遗憾。回想那一年春节档,我最喜欢的,也是这部电影。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不敢说它是同档期最出彩的,但宁浩的气质、节奏和荒诞,最对我的口味。
要我排2019年最喜爱的国产电影名单,《疯狂的外星人》肯定占有一席之地。
排第一的,就是王小帅的《地久天长》了。
四
要不是在柏林电影节,王景春、咏梅同时拿下影帝、影后,《地久天长》在国内可能掀不起那么大声响。王小帅之前的《闯入者》和《我11》,票房可谓极度惨淡。显然,王导没有宁导的纠结,人家要的就是作者电影。
刺激王小帅拍《地久天长》,是因为二胎开放。他想以计生政策为切入点,写一个失独家庭的故事。于是找到了编剧阿美,通过写一个家庭摆脱丧子之痛,来梳理中国社会30年的变迁。故事雏形出来后,王小帅带着团队,天南海北跑了许多地方,从山西到河北再到东北,最终选中了包头。
在包头的一栋老建筑里,剧组把废弃楼布置成了八九十年代的模样。虽然由于预算下降,不得不放弃了对室外空间的搭建,但楼内设计,可谓精准还原。当地糖厂领导来看,激动地说这简直跟以前一模一样。
演员进组后,都不敢相信这是布景做出来的。
筹备工作做完,找王景春、咏梅来演,完全是“临场救火”。
一开始投资方希望找年轻的演员来演,王小帅则倾向找实力派。双方没谈拢,资方跳票,只好重新找投资。这期间,王导把剧本调整了一下,直接把主演年龄锁定在了50岁上下。男主本来找另一个演员,对方临时有事,王小帅半夜给王景春发了3条短信。王景春连剧本都没看,就答应去了。
咏梅更离谱。2013、2014年,她父母相继去世。咏梅四年没接过一部戏,每天在家读哲学。四年后出来,已是综艺、流量的天下。正当咏梅犹豫要不要紧跟潮流时,王小帅把剧本送到了她手上。咏梅读完,止不住流泪。
演《地久天长》前,咏梅和王景春并不熟。两人进组后,很快达成默契,完全像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妇。一场戏里,王景春羽绒服拉不上,咏梅就很自然地像妻子那样去帮他拉。后来给儿子上坟,咏梅递矿泉水给王景春,王景春很自然地没接,咏梅也很自然地收回。这都是即兴。
《地久天长》
在表演上,王小帅给了演员巨大支持。咏梅加过一场戏,在路边认错孩子跟了上去,走到后面,才想起自己儿子没了。王小帅知道,这场戏大概率不会用,还是花两天时间布景,让咏梅演完。他知道她的心理状态,已经进去了。
王小帅拍戏从不哭。但看到王景春、咏梅回乡时,在监视器后面掉了眼泪。第一次看片时,王小帅提醒编剧阿美,请自备纸巾。果不其然,阿美看得红了眼睛。身边两个工作人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接受《南风窗》采访,王小帅提及电影拍摄的初衷时说:
“我主要是想为中国当代的变化,留下一部电影。留下一个关于中国老百姓,关于中国的社会、家庭、人在这样的巨变的过程中,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情感,他们的命运,想留下这么一部电影。因为这一切,其实就发生在当下,我们正在经历它,我们有责任去审视它,去记录它。”
《地久天长》如愿做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连王导本人也没想到,它会在柏林电影节摘下影帝、影后双冠,成就这个无与伦比的华语影史纪录。
《地久天长》是一部很长的电影。初剪4个小时,成片3个小时。投资人有顾虑,可王导一刀也不能再剪。电影上映时,记者说3个小时太长了。王导问,《复联4》也3个小时,你们怎么不嫌长呢?
记者说人家商业片,确实需要这个时间。
王小帅当场来了句:
“我的电影也确实需要这个时间。”
2019年,我看的所有电影里,《地久天长》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印象最深的。3个小时平静而克制的叙事,王景春、咏梅精湛的表演,30年社会变迁以及中国人熟悉的隐忍之痛,这一切融汇在影像中,令人有一种久久不愿离去的沉浸感。除了故事结尾让我觉得拖沓,其他部分,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记得那次看它是夜场,出来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一边走我一边在想:
“电影啊,真的是个好东西。”
当然那一年,很多人都在等另一部文艺片。
因为它的导演,名字叫:娄烨。
五
2019年4月4日,《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上映。片子2015年立项,2017年定剪。影片发布会上,娄烨感慨,这是自己从影以来最困难的一次,审改耗时最长,流程最复杂。然后他又说了句让大家捏了把汗的话:
“我对审查的态度不变,电影应该是自由的。”
在这之前的柏林电影节展演上,《少年的你》和《一秒钟》都因为“技术原因”不见了踪影。硕果仅存的《风雨云》和娄烨的名字,使影片受尽关注。也难怪上映时文青们一片欢呼,在龙标出现时起立鼓掌。
《风雨云》的灵感来自一个千字网帖。编剧是娄烨的老搭档梅峰,演员也有他的老搭档,秦昊、张颂文。这电影上映时,很多人还不知道张颂文是谁,只对片中拆迁办唐主任留下了深刻印象,觉得这人演得太好了。其实,早在拍《春风沉醉的夜晚》时,张颂文就跟娄烨“勾搭”上了。
娄烨拍《春风》时,还处在被禁期,一切只能暗中行动。拿一台家用DV,整个剧组几十人。去不了的地方,带电视剧拍摄许可证去谈。剧组没钱,张颂文住在南京一个招待所里,整天吃盒饭。电影很多景,都是偷拍的。
度过那段幽暗岁月,娄烨拍《风雨云》就敞亮多了。整部电影拍完,素材累积450多小时,前后剪了120多个版本。每隔一阵子,娄烨就要重看一遍,然后想能不能打破之前行云流水的叙事。
《风雨云》
不光“破”叙事,还得“破”表演。
演员演的时候,剧本上几行字,娄烨会让他们演几十分钟。
有场戏,让宋佳在城中村里随便走,到处晃,晃到宋佳都不知道该干嘛了。她和张颂文即兴演戏,演到两人都没话可说了,娄烨才喊停。演完了,娄烨还不让看回放。演员希望找毛病,方便发挥。娄烨说这些你别管。他要的就是那种原初、粗糙不加修饰的情绪。这期间,娄烨的拍摄方式,差点让井柏然打退堂鼓,准备躲起来不拍了。还是张颂文给劝住了。
几个月后看成片,张颂文、宋佳都傻了:
“咱当初是这么演的吗?”
娄烨私底下是个沉静、内敛的人,好像与世无争,一拍电影,永远固执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意味着他难以妥协,只能拼命斗争。距离上映12天时,《风雨云》其实都还在修改。4月4日上映,3月29日才拿到公映许可:
“你要保护作品,又希望它上映,这里面有牺牲,所有智慧都用在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2019年能在电影院里看到娄烨,也算是华语电影一件喜事。
六
同样这一年,娄烨的小迷弟曾国祥,他那部“技术原因”退出,又屡次换档期的《少年的你》,也终于跟大家见面。不但见了面,还给华语青春片争了一口气。大家终于不用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了。
在青春文学低劣审美、脑残剧情这个坏榜样的带领下,我国的青春片,一直是拉低整个华语电影质量的重灾区。早在1994年,姜文就用《阳灿》给一票人打好样儿,告诉了他们什么叫正儿八经的电影,但市场的跑偏着急掏年轻人口袋的觉悟还是让这个领域泛着股股恶臭。
万万没想到,这种片子最后还得靠一个香港导演来挽尊。
人家拍的,还是一个发生在内地的故事。
由于“高考”这个点在影片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曾国祥看了大量关于高考的纪录片,在高考那两天跑去重庆某中学蹲点狂拍。记得看电影时,大银幕上学生放学的画面、学校里围起来的铁网,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青春片能把学校氛围拍得这么逼真。
当然,更令人感到惊喜的,是周冬雨和易烊千玺的演技。要排名2019年的年度演技,王景春、咏梅算是中年演员第一梯队,他俩称得上青年演员第一梯队了。周冬雨也毫无意外地拿下了金像奖影后。
可见演员也是要看造化,遇到好导演、好剧本,尤其是好的电影周期才行。
要是整个市场的都不景气,没人投钱了,没机会创作了,你去哪儿拿奖啊?
《少年的你》
对了,《少年的你》后来不但拿了金像奖最佳电影、导演、编剧等8个大奖,甚至还被奥斯卡最佳国际影片提名,这是继《英雄》之后华语电影时隔18年再次入围。2019年上映的电影,真是没少争气。
除了奥斯卡,那一年还有入围了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的《过春天》。同样是一部青春片,同样触及现实。有意思的是,导演白雪,做了快十年的全职太太,都快忘记自己念过导演系了。结果拿着原名《分隔线》的剧本,参加第二届CFDG中国青年电影导演扶持计划,进入五强,成功掌镜。
2018年,《过春天》拿下第二届平遥国际电影展最佳影片。
无论电影扶持计划,还是平遥影展,在疫情尚未到来的日子里,都给华语电影注入着一股股新力量,让人对华语电影的未来,抱有期望。
实际上,较之头几年,2019年的观影人次,首次出现下滑。上半年的观影人次甚至下滑了十个点。但最终,全年总票房还有641.47亿元,这完全离不开几个头部商业片的爆发。一个是掀起“科幻元年”说法的《流浪地球》,还有一个,就是在暑期档一骑绝尘的动画片,《哪吒之魔童降世》。
影片口碑爆发时,观众都很兴奋,喊出继《大圣归来》后第二次“国漫崛起”的口号,没想到喊着喊着,票房把《流浪地球》都给超了。
七
跟《流浪地球》一样,《哪吒》成功,是一群动画电影人死磕出来的。
早在2014年,光线传媒成立彩条屋,立志做动画电影。负责人易巧到处挖人,寻访了很多动画创作者,发现大家对市场一片悲观,很多人都快转业。在成都,易巧找到了曾单枪匹马花三年时间做出《打,打个大西瓜》的饺子。彼时,饺子的工作室也步履艰难,做不到完整的动画项目,只能做一些外包。
易巧跟饺子谈下合作,接下来三到五年,就打磨一个作品,我们负责维持你工作室正常运转,你们得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半年后,饺子就拿出了《哪吒》的故事雏形,银珠、魔丸的构思都在里面。他很满意,以为很快能立项,马上能开工。没想到易巧看完,发现问题一大堆,直接叫上制片人,跑去成都开会。最后易巧说:
“构思还行,但剧本你至少再改一年。”
《哪吒》的剧本,前后改了66稿,反复折磨,反复否定,让一开始自信满满的饺子,屡次接近崩溃。但在易巧看来,这是必经之路。因为打一开始,彩条屋要做的就不光是一部电影,他们是要用《哪吒》,建立起整个动画片的工业流程以便日后复制。所以从剧本创作、分镜设计、人物草稿、后期制作每个环节,都要制定严格的标准和可移植的经验。
这跟当时中影拍《流浪地球》时,希望郭帆能推进国产电影工业化一样。
《哪吒》
剧本完善后,《哪吒》每个环节,也都千锤百炼。每个人物形象,推敲了许多版本。全片制作人员超1600人。5000多个镜头,是普通动画的3倍。最后挑出2000个,特效镜头占八成,动用全国20个团队协作。
片子里,申公豹变身的镜头不到5秒,饺子做了三个月。结尾最燃的大战,特效段落测试时间都是三个月起。为了让动画人物显得逼真,还得先配音,并将配音演员被采集到的表情,运用到相应的角色身上。
电影前后做了5年。5年间,市场、风向一直在变,团队的人来来去去,压力倍增。直到电影上映前几个月,饺子还担心电影无法按时做完。
好在彩条屋一开始就制定了清晰的制作流程,可以决定什么能割舍,这样才在不影响全片质量的情况下,做了恰当的妥协,保证上映。
跟《流浪地球》的命运一样,广大电影观众的眼睛并不瞎。好电影,谁都喜欢。中国电影观众,就跟中国足球球迷一样,你们交出来的东西争气,那不都齐刷刷地表示支持么?
2019年《哪吒》上映,首日票房1.37亿人民币,打破了《功夫熊猫3》创造的动画电影在中国市场单日票房的纪录。这又是个惊喜。
档期结束,它成了国产片影史亚军。
尽管这一年,有《复联4》这样的豪华大片上映。国产电影,也不像以前那么发怵。
所以你看,2019年的华语电影,可以说是头部爆炸,两面开花。商业电影在科幻片、动画片领域有进步,观众们也给了面子,冲够了票房。文艺片柏林该拿奖的拿奖,该提名奥斯卡的提名奥斯卡,连禁片导演最终也顺利上映。不敢说是十全十美,但至少是成长大于遗憾。
甚至连纪录片,那年都出了个爆款。
那就是被无数媒体热捧的《四个春天》。
八
严格来说,《四个春天》本不是电影,它只是一份漫长的私人录像。
2013年,陆庆屹拿着一台尼康D800回家,开始记录父母的日常生活。那之前,他在豆瓣拍家乡风物,广播父母生活,受到一些关注,积攒了5万粉。网友对他发的内容感兴趣,他就想多记录一些。随后几年间,他拍下了一家人每年相聚时的模样,记下来父母可爱、热情、活泼的日常生活。
这期间,由于大姐意外患癌去世,陆庆屹的拍摄差点中断,但父母还是鼓励他录下去。只是大姐走后,二老肉眼可见地衰老,于是录到2016年,在积累了250多个小时的素材后,陆庆屹回到北京,决心为父母剪出一部纪录片。
在北京郊区家中,他一遍一遍看素材,剪辑了整整20个月。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有一个豆瓣网友听说后,得知他没工作,给他支援了一笔钱。片子剪完,通过一个艺术家朋友牵线,被送到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首次展映。那天,陆庆屹把爸妈也带去,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片子第二次展映时,制片人赵珣一眼相中了它。她对陆庆屹说,这片子应该进院线。随后,陆庆屹又和赵珣在一起进行二次剪辑,并处理了DV录制的噪音,使之匹配上映条件。2018年,《四个春天》上FIRST青年电影展,打动了许多人。影展评委、著名纪录片导演周浩说:
“我已经50岁了,竟然哭了,我看电影已经很久没哭了。”
《四个春天》的票房并不高,全年640多亿里,它只占了1100多万。但看过它的观众,都被其中的质朴、纯粹打动。它没有许多纪录片那种强烈的批判意识,也没有过分的内核冲突,只是一个中国普通家庭的日常。
可恰恰是这些日常,展现出了一个个普通人、普通家庭活在人世间的价值。
《四个春天》
电影里面,两位老人没有时代中人的焦躁感。陆庆屹的父亲会二十多种乐器,母亲随时随地都能跳舞,两人相濡以沫大半辈子,生活是如此简单、平淡,又充满了和谐与幸福。它是每个人都熟悉的生活,但片中人体现出的明朗气质,是我们能够触碰到却又时常遗忘的。好多人看了都说:
“看完它,就想第一时间冲回到爸妈身边。”
如果你没看过它,建议可以去补补课。
2019年,在一个只有流量、票房、数据的环境里,还有许多人和媒体把目光投向《四个春天》这样的纪录片,可见电影这玩意儿,终究还是要打动人。只要它能引起我们心灵深处的情感共鸣,就一定会受到尊重。
九
上面说的这些电影,科幻片、动画片,作者电影,文艺佳片,当然只是那一年华语电影的冰山一角。记得那年还有《南方车站的聚会》、《撞死一只羊》,还有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祖国》,还有许多我至今没看的片子……
虽然那一年,整个电影市场的头部效应明显,高票房都集中在一两部作品上,但至少在声势上,大家能感受到国产电影极强的存在感。
《流浪地球》和《哪吒》的成功,想必给了创作者和投资人不少信心。《地久天长》的3个小时,也证明华语电影在国际艺术电影节上,依然有影响力。《少年的你》开了个好头,让人期待以后咱们还能拍出又好看又具现实意义的青春片。全年640多亿的票房,也说明大家伙儿还是乐意进影院的。
可是谁也没想到,转眼之间,疫情就来了。
过去三年里,电影院和很多电影从业者的日子,都不好过。2020年第一波疫情冲击后,电影人盼望着盼望着,结果盼了个寂寞。当时《战狼2》的编剧刘毅就预言,接下来,人类可能被迫与病毒共存:
“进电影院会被认为是一件麻烦事。”
果然,后面这两年多里,各大影院遭受了一次又一次折磨,许多电影剧组被迫中断拍摄,许多电影一次又一次更换档期。有的片子,投资人们熬不住了,急着上映解套,能回本就行,不指望赚钱。因为疫情,《长津湖》剧组一度滞留丹东,停拍后损失了1.5亿。影院上座率连连下跌,很多影院为了生存,不得不给员工开底薪,变成一周三四休,或做起了剧本杀,甚至卖烤串。
去年春节档《李焕英》爆炸时,大家还以为能有点儿盼头。事实证明,那只是观众们憋久了。如果说去年还有一些现象级电影出来,今年春节档之后,几乎没什么大的声响。
今年这个情况,大家都清楚,各地疫情此起彼伏。于是乎,更多关于电影业的新闻,都是清明档、五一档、暑期档无比惨淡的消息。
连往年大热的国庆档,今年也没冒出什么水花。
2019年,电影《我和我的祖国》
在《中国新闻周刊》的报道中,今年数据是:
清明档票房,1.2亿,成为近十年来票房最低。暑期档表现直追2013年水平,但当时全国银幕数是1.8W块,2020年已是7.5W块。七夕档则创下2015年以来最差票房纪录。
拍好了的电影,一直在玩儿后撤步,寻找合适档期,期盼着投资别打水漂。正在筹备或准备要拍的电影,估计连投资人的门都找不到。
电影院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片荒。
这三年里,影院方面,中国第二大影院品牌大地影院,成为了高风险企业,很多二三线的影院相继闭店。资本方面,就不用点名了,当初的巨头一个比一个惨。2019年至2021年,我国影视公司注册量分别是13.5万家、11.6万家和11.4万家。截至今年5月,全国影视相关公司新注册的才3.7万家。
就在那个月,电影业,已经成了四部门联合发文要用特惠政策扶持的行业。要知道,咱们可是全球电影市场第一大票仓。
我都忍不住要帮电影从业者引用一下渣渣辉的那句台词了:
“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好在这十多天来,大局已经逐渐明朗。各种政策下来,估计电影院和从业人员,慢慢能从疫情的阴霾中走出来,逐渐恢复元气。这不,《阿凡达2》已经提前安排上了,大概是为了重振市场打的第一针。如果正常生活可以慢慢恢复,想必各大影院、各大投资人和广大从业者,信心也能回来。
拍完《疯狂的外星人》后,宁浩说下一部电影,他要拍一部工业片。拍完《风雨云》的娄烨,据说特别想拍科幻电影和动画片。《少年的你》上映时,曾国祥就已经在筹备一个香港故事。《流浪地球2》的先行预告,早就放出过一波…
许多好导演、好电影,在等着影院开张。
对于那些喜欢看电影的人而言,也在期盼着更多好电影,能如期上映。
说到这儿,我想起《四个春天》导演陆庆屹讲起的一件事。他说在他印象中,父母有着天然的乐观,对生活的挫折并不急躁。90年代父母借款,给自己修了一栋小房子,没多久,房子不幸着火给烧了。事发当天,父亲从焦黑的房间里,翻出一把背面烧焦的小提琴,走到楼下,拉起马斯奈的《沉思》。
父母没有停留在沮丧和抱怨之中,而是选择往前看,又在原地修起了一座新房。
这一年说过去就要过去了,又是一个寒冬,寒冬过后,又是一个春天。
希望这一次,爱电影的人,想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可以迎来真正的春天。
本文转载自宅总有理,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