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恐阳”到“爱阳不阳”,未阳的人,还会阳吗?(组图)
迄今为止,生活在北京的赵琛依然未阳。春节回家前,32岁的他有过对路途中、回家后可能感染新冠的担忧。和家人通话时,同样还未阳的父母告诉他,“老家人大都阳过了,别太担心”。
春节过后,北京、湖北、四川等多个省市宣布,本轮疫情进入尾声。尽管不少人都在第一波疫情中“中招”,仍有部分“幸运儿”因各种因素躲过了这波疫情。
过去的这轮疫情中,已经感染的人对新冠病毒的恐惧感在变弱,未感染者的心态也在悄然变化:从“恐阳”到庆幸没阳,再到“爱阳不阳”。
目前依然未阳的人,可能是因为运气、防护到位,或者与个人基因有关。图/视觉中国
从“恐阳”到“爱阳不阳”
1月19日,赵琛坐上返回东北老家的高铁。进入车厢时,对面有人朝他走过来,他下意识将头压低,尽可能避免与他人接触。座位上,他环顾四周发现,基本上周围人都戴着口罩。高铁上的8小时,赵琛一直没吃东西,没喝水,也不去洗手间,整个过程不敢摘口罩。
除了戴N95口罩,他也提前准备了一些感冒和退烧类药物,想着如果路上被感染,能及时吃药。赵琛的老家在东北农村,有着2000多常住人口。他回家后发现,老家人基本都阳过了,很多人都不戴口罩,有种“阳过了就无所谓”的感觉。回老家,“阳没阳”成了亲戚间的问候语。“他们知道我没阳,都很吃惊地问,‘你从北京回来的,怎么可能没阳?’”赵琛说。
刚回家时,赵琛还坚持尽量少出门、少聚餐、减少走亲戚频率,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老家热闹的过年氛围冲淡。“每家每户串门、走亲戚都很频繁。”赵琛说,他在家一共待了七八天,其中五天都在聚餐、喝酒,人少时有五六个,多的时候十几人。
常住广州市海珠区的陈涵与李昀是当地一家生物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去年12月初,广州防疫政策调整后,公司人员陆续到岗上班,随后相继出现阳了的症状,大多数人阳的前一天都和陈涵有过接触。
“第一个阳的人给我发消息说,有症状来不了单位时,我心里有点恐慌,担心下一个会是自己。后来剩下的人陆续阳了时,我就觉得难逃一阳,晚来不如早来,心态就比较淡定了。对我来说,维持公司经营是第一位,如果让我一直待在家里,才觉得天要塌了。相比内心的煎熬,身体的煎熬对我而言是可承受的。当然最好还是不感染。”陈涵说。
他的合作伙伴去年12月24日阳了。陈涵回忆,李昀阳的前两天,因为工作需要,两人一起去东莞出差,往返差不多3个小时都闷在车内;阳的前一天,两人还一起吃了饭。“李昀测出阳性后第三天到单位工作,戴了N95口罩。”陈涵说,他当时担心被感染,除了吃饭、偶尔喝水,其余时间都戴N95口罩。
陈涵的家庭群里面有二三十人,经常有人在群里问谁阳了。“过年回家前,大家庭里还有七个人没阳,包括我和我爸,大姐夫妇二人,以及二姐家的部分家庭成员。”陈涵说,他父亲之前在外地工作,平时大多闭环管理,很少接触外界;大姐是学校老师,疫情严重时,学校停课,她一直没出门。大姐夫因为工作需要,经常需要外出,但也没阳。家里人都比较淡定,他对是否回家也没犹豫过。
陈涵提前买好1月18日回家的票,他的老家在湖南湘潭。他先从广州坐高铁到长沙,中间历经近三小时,之后从长沙坐城铁返回湘潭,全程戴N95口罩。“两个姐姐一个在长沙,一个在株洲,过年期间,她们每家三口人都回到老家。加上我和父母,一共9口人,每天我们都一起吃饭,很热闹。”陈涵说。
过年回老家,最明显的变化是口罩在逐渐消失。1月18日回家后,陈涵就已经不担心阳不阳了。大年初三开始,早餐陈涵便和家人出去“嗦粉”,其他时候也偶尔去餐馆吃,都不戴口罩。他家附近的商场塞满了人,很多人都不再戴口罩。在此之前一个月,他的母亲刚阳时,整个小区白天路上看不到一个人,阳的不出门,没阳的也不敢出门。“都阳过后,大家就很少再恐惧感染。”陈涵说。据中疾控今年1月25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湖南的核酸阳性数在去年12月21日期间达到峰值,核酸阳性率在12月26日达到峰值。
在香港工作、生活的杨兆临已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今年1月,得知内地放宽出入境管控后,他早早确定了回家的行程。他从事肿瘤生物学及其治疗的相关研究工作,因工作原因,他经常穿梭于香港岛南区的港大医学院及位于新界科学园的公司。更早些前,这两个地方都要查验24小时的抗原检测结果。“一个多月前,去公司不再需要测抗原。今年1月底,进入港大医学院也不再要求测抗原。”杨兆临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也就是说,杨兆临是经过核酸或抗原检测确认的未阳人。
香港已先后发生了五波疫情。第五波疫情严重时,杨兆临基本不出门。之后,他的心态逐渐发生变化。去年七八月份,他开始不再刻意减少聚餐和出门次数,外出时一直戴口罩。“当时身边很多朋友都感染过了,感觉对年轻人而言不太严重,就不那么担心被感染,另一方面香港特区政府也逐步放松了对感染者的管控。”杨兆临说。
没阳原因:运气、防护到位
杨兆临认为,自己没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幸运和及时打了多针疫苗。
去年3月,香港正经历第五波疫情。当时公司或学校建议在家工作,杨兆临原本计划从深圳过关回老家远程办公,不过那时车票难买,他幸运买到一张从香港到上海的机票。在上海集中隔离后,正逢上海疫情暴发,他在全城加强疫情防控前两三天离开,躲过这波感染高峰。直到去年6月,他才返回香港。
迄今,杨兆临已经打了5针疫苗。2021年3月和4月打的前两针,去年1月和7月打的第三、四针。今年1月份回内地前,他又打了一针香港最新批准的二价mRNA疫苗。
去年10月18日,赵琛打了第三针灭活疫苗。日常,他和另外一家4口人合租。“去年12月,合租人家有人出现发烧症状,当时不确定是流感还是感染新冠。”赵琛回忆,那段时间他很紧张,除了出屋使用公共洗手间、去门口取外卖,他基本都待在自己屋里。每次出屋,他都将N95口罩戴得严严实实。
回家前,赵琛的基本防护就是出门戴N95口罩,避免聚餐,平时爬山及其他外出也大多是自己一个人。他略带兴奋提到,北京感染高峰时期,曾经冒险去相过一次亲,当时对方已经阳康,“后来证明这次冒险是值得的”。他后续和对方一直保持着联系。
赵琛父母则因为深居简出,躲过了第一波疫情。
去年12月,他老家村上的人开始大批被感染。因为很多人不测核酸和抗原,基本按照感冒去治疗,大多人是到村卫生室打点滴。“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每天都往家里打电话,甚至一天3~5个电话打回去,叮嘱父母尽量待在家里,他们基本上和外面人没有接触。”赵琛说,在村里,买东西不像城市那么便利。戴好口罩去超市,一次性买足够量的蔬菜、肉类等,放在冰箱里,能保证半个月不再出门。如果和邻里有事沟通,也是各自戴着口罩,站在各自家门口,隔得很远喊话。
赵琛和陈涵并未测过体内是否有抗体,他们都是因为始终未出现任何症状,认为自己没阳。陈涵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属于无症状感染者,因为他曾多次距离接触过正在阳的人,即便每次都戴了N95口罩。去年6月,陈涵打了重组蛋白疫苗作为异源接种的加强针。
一些研究提示,不易感新冠可能与部分基因相关。新冠病毒需要和细胞的ACE2受体结合,才能入侵人体,如果它发生突变或者有些人ACE2受体少,就会增加病毒进入的难度。
香港大学生物医学学院教授、病毒学专家金冬雁向《中国新闻周刊》分析,不容易感染的人群,可能是因为ACE2的基因表达比较低,也可能有其他基因突变,包括目前尚未知的病毒易感基因。这一人群也并非绝对不会感染,但感染后症状会很轻或者是无症状。
在金冬雁看来,其他传染病也有不易感染人群。理论上,可以找到这些人,对其进行研究,可能有助于后续疾病的治疗。但现在情况是,这类人非常少,而且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感染。
没阳的人,仍应接种疫苗
去程和返程,赵琛的心态截然不同。回北京的高铁上,他发现车上已经有很多人不再戴口罩。“有个小伙子是到北京旅游的,我和他聊天时彼此都没戴口罩;对面坐的人在断断续续咳嗽,虽然有些担心,但我也没有再戴口罩。”赵琛回忆。
“回广州后,我上下班乘坐公共交通时开始戴普通口罩。我很享受做‘天选打工人’,如果可以的话,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陈涵说。
相比年轻人,老年人和脆弱人群面对疫情更加艰难。
今年56岁的章楠是一名恶性肿瘤晚期患者。2021年3月,她确诊肿瘤晚期,当时她已打了两针灭活疫苗,因为开始化疗,没有再打第三针。自去年11月中旬,她住进北京市一家三级医院后,至今一直未出院,这使她刚好躲过了北京大规模感染的时期。章楠的家人陆续感染,但她自己一直没有出现相关症状。
章楠的经历是脆弱人群在这一轮疫情中的缩影。多名病毒学专家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由于实施严格防护,躲过第一波疫情的脆弱人群,在遭遇第二波疫情时,仍可能有受到较大冲击的风险。现阶段还没打完三针疫苗的人,尤其是高危人群要继续接种。
德国华裔病毒学家、埃森大学医学院病毒研究所教授陆蒙吉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国内去年12月起暴发这一波疫情后,很多人认为阳过一次,疫情已经彻底结束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陆蒙吉预计,从今年3月下旬开始,随着人群免疫力的下降,人群感染风险会增加,五六月份时,可能会面临第二波的冲击。
“不能毫无干预等待第二波疫情发生。”陆蒙吉说,如果第二波疫情发展过程很短,很多年轻人能度过这一关,免疫力增强。但对于很多老人而言并不是这样,现在很多感染过的老人正处于身体恢复期,很多体质差的人再感染一次,后果可能非常严重。这一阶段,没发生感染、有免疫缺陷的高危人群,也可能面临下一波疫情的冲击。
“即便阳过后,体内抗体水平一般也会在六个月后降低,面临二次感染风险。对免疫力低下的人而言,抗体下降会更快,三个月后已有较高的二次感染风险。”金冬雁表示。
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病毒学家刘善虑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表示,一般来说,感染三个月后可考虑接种加强针。他建议第一波未阳的人可以利用下波疫情之前的时间窗口期,抓紧打加强针。
近日,多地疾控中心发文提及开展新冠病毒抗体检测。1月31日,北京市疾控中心副主任王全意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北京市即将开展人群血清抗体调查,采取多阶段分层随机抽样调查方法,从16个辖区和经开区中选取约5000名社区人群,进行问卷调查和血清学标本采集。
“内地防疫措施优化后,很多人不再测核酸和抗原。现在测抗体有助于推出真实感染情况。”金冬雁说。
(文中赵琛、陈涵、李昀、杨兆临、章楠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