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把杭州新东方举报到停课的网红,翻车了……(组图)
打假维权网红去打假,结果无非两种——
要么维权成功,要么网红翻车。
谁能想到,二者还能并列存在——
就在这两天,新东方全面停课、“铁头”直播被喷停,两个词条几乎同时冲上热搜。
铁头很委屈:几千万人、几亿人都在骂我,但我确信自己做的事是正确的。
铁头很确定:接下来,我暂时不会触碰教培行业了。
维权成功的网红,怎么就翻车了?
铁头,是职业打假维权网红。
遇到新东方之前,他是很多人眼中的“英雄”,他的视频评论区里基本上也是好评如潮的。
随便点开一条视频,就能看见铁头惊人的流量——10 万+评论数 ,24 万评论点赞。
这样的数据,放在任何平台上都是顶流网红,粉丝觉得他值得,因为铁头是被世界需要的人。在以往视频中,他总随身揣着意外险,无所畏惧地死磕不良商贩,替普通消费者打假维权。
不怕牺牲、不图名利、替天行道——
这似曾相识的行事准侧,是铁头最明确的标签。
要看维权打假的成绩和结果,铁头不完全是个反派。
在三亚海鲜市场,他揪出欺骗消费者的商贩,硬是等来市场监督管理局的 30 万顶格处罚。
在杭州商场,他投诉美容机构利用欺骗手段迫使大学生贷款医美,让不良美容机构被封店查办;在超市拐角,他举报利用虚假抽奖模式欺骗老年人的金镶玉,吓得违规商贩连夜跑路......
从事实和结果上看——
他是消费者最忠实的伙伴,打假维权的力度向来很大且效果明显。
每条视频的评论区里,都有消费者直言:大快人心。
偏偏这次维权成功后,被消费者骂的体无完肤。
8 月 4 日至 6 日,从三亚凯旋的铁头将矛头对准了教培行业。
他先是更新了两条暗访视频,询问新东方是否存在对中学生进行收费的学科类培训。
得到确切证据后,便一如既往直闯新东方教学点。
他很明确矛头对准小机构没用,只有新东方拉闸,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他带着收集来的证据和明确的双减政策,直言:要让补课行为在杭州断根。
铁头出发前就清楚这件事不可能失败,原因很简单——国家双减政策,包括浙江省教育厅颁布的一系列文件,以及义务教育法等,都是支持我干这个事情的。
只要政策是明确的,效果注定是显著的。
举报的结果确如所料:新东方该校区不得不拉闸关电,退费给学生家长,并遣散师生回家。据媒体报道,杭州市教育局“双减”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已要求新东方停课。
但是铁头没料到,封的是新东方,翻车的却是自己。
举报成功后,铁头瞬间被骂声淹没。
家长们声援新东方,支持新东方,没人领这份情,人们更愿意同新东方比肩而立。
家长们质问铁头:“你不住别墅别人也不能住?你不喝牛奶别人也不许喝?”
铁头成了故事里的反派,为流量不择手段的打假贩。
梁山好汉是书本里的设定,但在更多人眼里梁山遍地流氓。
举报新东方后,铁头的流量再度攀升。
紧接着,直播带货的他很快被流量反噬。
弹幕里全是统一的评论:支持新东方;买了两份,一份退货,一份送检;我从来不退货,但这次他卖什么,我买了就退货……这场直播不得不提前结束。
客服还被骂哭,商家明确表示不会再与铁头合作。
面对南方周末采访时,铁头有些委屈:我肯定是对的,对于我们的国家也好,下一代也好,家长也好,这都是一个利大于弊的事情。
但他必须要面对舆论的现状,并明确表态:我暂时不会触碰教培行业了。
实际上,对于补课这件事,咱们的邻居——韩国,早就吵过好几轮了。
咱们都知道,要论教育内卷,韩国说第二,就没谁敢称第一。
时至今日,韩国考生已经卷到进化掉睡眠、卷到血管里流淌冰美式,也把韩国卷成了“补习班共和国”——
数据显示,截止2020年,韩国总人口5184 万,却有超过10万家从事校外培训服务的“学院”或“教学所”;
仅首尔一个城市,就有2.4 万家补习班,是该城咖啡店数量的2倍、便利店的3倍。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韩国的历任政府,都下手整顿过课外教培;
甚至,放眼整个人类历史,最早的“禁补令“,正是出自韩国之手。
(韩剧《天空之城》截图)
让我们先把时间调回大韩民国独立的那一年。
面对战后一片废墟的国家、支离破碎的教育体系以及13岁以上人口中近50%的文盲率,韩国教育政策的制定者打出“科教立国”的口号,希望借助资本主义与青年劳动力优势来发展国民经济,以期尽快实现国家的现代化。
而作为后发国家,这样的赶超之路,必然伴随内卷。
早在20世纪60年代,韩国初中、高中升学考试就出现了激烈竞争的局面——
据当时韩国媒体统计,韩国小学生群体中有81.2% 都在课外培训,有 48.2% 的小学生每周接受培训时长超过 4 小时。
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一名普通的韩国中学生大概率会在6~7小时学校课程之外,再参与 2 小时的补课、3小时的自主课外学习;
当时,仅在汉城(首尔旧称)一地,每年投入到校外培训的费用就高达 290 亿韩元。
一环紧扣一环。
如此烈火烹油般的补习业,必然会导致公立学校老师下海赚外快,然后公立学校教学质量下降,进而学生家长方不得不多花时间金钱补课等一系列教育问题——
这无疑让想要通过应试考试而获得发展机会的家庭苦不堪言,纷纷哀叹教育体系的畸形。
所以,早在20世纪60~70年代,韩国就对校外培训进行了多轮治理,比如:
1969 年、 1974 年,韩国曾实施过均衡发展政策,在公立和私立教育系统中提供统一课程,并取消了中学阶段的入学考试;
以及要求公立学校自己提供课外辅导服务、在校教师不得去课外培训班上课等等。
然而,落到具体执行层面,这些政策无一不是收效甚微;
甚至,还让”影子教育“问题越演越烈,毕竟,将不同学习水平的学生分组在一起,自然衍生出巨大的私人补习需求。
时间来到1980 年,韩国政府亮出了铁拳。
1980 年 7 月 30 日,韩国国家安全应急委员会发布《7.30 教育改革办法》,宣布施行《教育正常化与过热课外解消方案》;
其目的只有一个——全面、禁止、一切形式的课外辅导和补习班。
自此,长达 20 年的培训禁令时期,在韩国轰轰烈烈地展开。
(办法还包括利用高考改革与提供教育服务减轻升学压力)
当时,韩国各地共形成了18 个联合打击组、12 个教育部专项打击组、37 个民政部专项打击组、7个税务稽查组,四处查处补课行为;
一旦被这群“课外辅导打压队”发现有人顶风作案,罚款、坐1年牢都是轻的;
连济州市市长被发现违反禁令也得引咎辞职。
(韩国“禁补令”)
但吊诡的是,如此“铁人三项”、重拳出击,非但没有得到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的支持,政策的实施效果也并不理想:
首先,大规模的培训班,在明面上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汽车补习”、“乡村补习”、“深夜补习”等“游击战式补习手段“,折腾家长也折磨娃;
更何况,富人阶层有的是找漏洞、绕禁令的手段,以至于最需要教育资源加持的平民家庭,反而失去了学习的机会。
据统计,1980年到2000年,韩国的补习学院数量从381所增加到14013所,参与学生则从11.8万人增加到13.88万人。
(纪录片《学习的背叛》截图 | 图源:韩国EBS电视台)
现居美国的韩国博主@T.K. ,曾在他的推特账户上回顾这一新法律,并评价道:“它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抬高了私人补习的价格。”
他直言,自己的父亲当时白天是高中教师、晚上是非法家教,第一套房钱就是这么赚的。
1998年,连国立首尔大学的校长也传出过为女儿安排非法家教的“丑闻”,后来不得不引咎辞职。
直到2000年,回过神儿来的韩国宪法法院终于宣布,彻底废除韩国的校外培训禁令。
韩国政府的“铁人三项”,至此宣告全盘失败。
其理由也很搞笑 —— 因为该禁令“侵犯了公民教育其子女的基本权利”。
在此之后,几乎每隔一阵儿,韩国政府都会推出针对教培行业的新规,比如:
李明博保守派政府时期,规定私人补习班只能开到晚上10点,“以确保孩子有充足的睡眠”;
文在寅左派政府时期,规定了课外培训机构对每个孩子每月收费不得超过700欧,否则“一经发现将被关闭”。
然而......
经历过长达20年的“禁补令”,应该说,人类所有“野生补课”方式几乎都被韩国人挖了个遍......
今年大热的韩剧《黑暗荣耀》中,就有宋慧乔饰演的女主在高铁上和学生“接头”、买相邻座票方便补课的情节。
(韩剧《天空之城》截图)
几十年间,韩国历任政府都下手整顿课外培训,但最终却是越打压,越疯狂。
每一次尝试,都让补习班变得更隐秘、更强大。
目前,《纽约时报》报道称,有75%的韩国学生就读于全国10万个补习班中,“企业化规模”的补习班更似“韩国教育体系的支柱”。
同时,韩国智库现代研究所行业调研报告称,韩国家庭平均将其收入的近20%用于子女的课外辅导中;
2019年,韩国家长每月在孩子课外辅导上的费用,平均为32.1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843元),并呈逐年上涨之势。
在讲述韩国中上流家庭如何给孩子补习的韩剧《天空之城》中,有个经典的设问:
“只要能把孩子送入好大学,就算最终落得亲子关系破裂,甚至家破人亡,你也愿意吗?”
这是剧中情节,也是目前很多韩国家长的做法、诸多学生的实际行动。
究其原因,韩国的很多中产阶级,并不想退出这场内卷的斗争。
教育,总是中产家庭的核心话题。
阶层上升的渠道越来越窄,阶层下滑的黑洞却永远敞开。
中产阶级一向踮着脚尖去够上流生活,他们明白停下,就意味着滑落;
而对于底层来说,这些东西似有非有,他们早就被这场“公平的教育游戏”拒之门外。
要不要补习,应不应该反对补习,从不是一句对错就能回答得了的判断题,而是一道选择题。
你在哪个位置,就会做出相应的选择。
只要有需求,市场就会存在,这永远不是韩国政府重拳出击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绊倒几家大型教培机构的问题。
更不是铁头一个网红能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