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格瓦拉”成为新偶像，张文宏沦为“崇洋范”：中国式审丑，正在掏空年轻人(组图）

最近，有 3 个很火的新闻。

第 1 件：是“窃格瓦拉”事件。

一个小偷，坐了 4 年牢，出狱后竟被 30 多家网红公司“围堵”。

这些人还开着法拉利和保时捷。

签约报价从 200 万、300 万，飙到 1500 万。

还有人将这位小偷奉为“精神领袖”，要为“大哥”接风洗尘。

更有甚者，有网友说：谁直播他出狱，我给他刷火箭！

第 2 件事：与“大衣哥”朱之文有关。

2 个醉酒的人，打听到朱之文的家，想见这位名人。

敲门不开。

就直接将门踹开，强闯民宅。

最终，被拘留 10 天。

第 3 件：诬陷徐大SAO诈捐。

这位几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2 月 7 日为悼念李文亮，拍了一条视频，并承诺捐款。

他说到做到，捐 12 万给李文亮妻子，被拒绝后，转而捐给了“湖北逆行者公益项目”。

却被网友泼脏水和咒骂，无辜扣上“诈捐”的帽子。

徐大sao 公布所有证据和捐款截图后，网络暴力依然不停歇。

直到将他“打倒”，被迫暂时停更，从网络“消失”。

黑粉、喷子、键盘侠，合力上演了这 3 出大戏。

同时也都反应了一个当下的共性问题：反智主义。

所谓的反智主义，就是盲目反对知识和真理，放弃对事物的理性判断，崇尚暴戾，沉迷低俗娱乐，最终导致整体价值观的扭曲。

毫不夸张的说，作为一名媒体人，深感当下的舆论环境，处处弥漫着反智的气息。

共情缺失

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人，普遍缺乏同理心，他们狭隘、唯利是图，毫不在乎他人感受。上面朱之文踹门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除了被踹门，还有更离谱的行为。朱之文原本是个村民，2011 年，他在《星光大道》获月赛冠军，大红大紫，外号“大衣哥”。成名后，村民像狼一样蜂拥而上，百般刁难：

要求朱之文给每家 1 万元；各路村民合计向朱之文借款近 100 万，却不想还；朱之文捐钱修路，却被吐槽路不够长；邻居因跟拍朱之文，狂赚 60 万元......

朱之文每天被跟踪拍摄，连上厕所都被直播。倍感疲惫的他说：

“9 年了，没有一天清净过。 哪怕给我一天，没人打扰，让我好好睡一觉，或看个电视。9 年了，我找不到一天这样的日子。”

更可怕的是，村民砸他玻璃，翻他墙头，往墙内丢垃圾。村民流露的态度是：你出名有钱了，帮衬父老乡亲，是应该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而这种共情缺失导致的对立与撕裂，在疫情中，也被放大无数倍：歧视湖北人、殴打黑人、嘲笑外国抗疫......这场大规模的、史无前例的撕裂，波及父母、同学、朋友、上下级、陌生网友......因为对某个新闻或人的看法不同，便拉黑退群、甚至线下割席断交。良叔有个同学的父母，因为争论病毒是不是美国阴谋，准备离婚了。当下的很多人，似乎正在失去共情能力，不再推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取而代之的是狭隘、极端和仇恨。他们以这种反智，去迎接所有人：敌人、名人、朋友、甚至亲人......这似乎印证了埃里克·霍弗在《狂热分子》中的那句名言：当憎恨成了一种习惯，没有外敌可以摧毁时，同一阵营的狂热者就会彼此为敌。

网络暴力

这种共情缺失的反智，造成对立和撕裂，也让网络暴力愈演愈烈。除了诋毁攻击徐大sao诈捐，最近还有某明星黑粉有组织地攻陷 AO3，导致网站关停。更早一点，还有李兰娟院士，频频被泼脏水，被诬陷背后有利益链。韩红，也有类似遭遇，被无良网友高呼“打倒韩红假公益”。而张文宏最近只因一句“不许吃粥”，就被定性为“崇洋媚外”。

更荒唐的是，钟南山从 03 年非典到现在新冠，都作出巨大贡献。却仍被网络暴力攻击：

先是有人质疑他儿子的爱马仕皮带；之后又曝光钟南山“豪宅”；再批评他“1200 元挂号费太贵，应该免费”......

这些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国粹”人物，被网络喷子们批的体无完肤。不仅如此，他们连著名诗人北岛，都不放过。4 月 15 日，70 岁的诗人北岛在豆瓣发了一首诗歌，留言区却被众网友用“NMSL”（你妈死了）堆满。

此外，严歌苓、白先勇等文学大家都未能幸免。北岛无奈之下，只好关评。

喷子们赢了，他们用“NMSL”，浇灭了北岛“嘹亮的灯光”.....更疯狂的是，网络喷子面对将死之人，也不放过。疫情中，一个女孩的爸爸确诊后，生命垂危。女孩在微博上奔走呼救，实名认证，发诊断书。却仅因她说需要“呼吸机”，被某个喷子质疑：“那个不是呼吸机，那是吸氧机。这个都说错，一定是造谣！”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女孩写下“救救我爸爸”， 换来的却是一片质疑与谩骂。

几个小时后，她发了 3 个字：“过世了。”她再也没有爸爸了，却还要忍受无端的网络暴力。

北岛在诗歌《回答》里写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是的，卑鄙的人，往往没有底线，没有良知，信口开河。虚拟网络，更是他们的天下，当劣币驱逐良币后，只会剩下一片反智的土壤。

信息茧房

网络和算法，会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吗？我一直深表怀疑。2001 年，法学家凯斯·桑斯坦在《网络共和国》一书中提出了这一假说：

互联网时代，人们面对海量剧增的信息，会倾向于从中选择符合自己喜好的加以吸收，结果每个人摄取的内容范围，都将变得越来越狭隘。

这种假说被称为“信息茧房”。

网络和算法正在把这种构想变成现实。虽然很多洗地文，拼命地为某些平台的算法辩解。但我却认为，他们的辩解不符合逻辑，根本站不住脚。现在，智能推荐技术早已应用到各个网站和 APP。在这背后，都有内容、运营、产品、心理学等专业人士，每天研究我们、迎合我们，最后把我们封闭在一个个“信息茧房”里。比如，你今天看了汽车相关文章，之后系统就会一直推荐类似文章给你。技术导致的生产力是惊人的，平台、机构和个人，既是信息投喂的生产工具，又是传播工具。长期的信息投喂，终于培养了超大规模的“饲养型”信息受众和信众。有的人刷短视频，一刷就是好几个小时，沉迷其中，根本停不下来。长此以往，人会变得越来越片面和偏激，也越来越傻。

除了这个“外因”，还有“内因”。那就是我们自己。每个人的信息获取能力，和解析能力存在差异，从而产生不同的“茧人”。一个个割裂的“茧人”，自会带来误解、冲突、甚至咒骂等极端现象。所以，不解决信息投喂和信息茧房的问题，撕裂旷日持久，甚至不可调和。上面所说的共情缺失和网络暴力，就和信息茧房有脱不开的关系。算法取悦我们，同时也在驯化我们。起初，我们是主人；后来，我们是奴隶。最终，我们在信息茧房中作茧自缚。同时，信息茧房还是低俗文化迅速扩散的助推器，让很多人深陷“娱乐至死”的泥潭，变得麻木不仁。

娱乐至死

当一个人长期身处“信息茧房”，就会在不知不觉中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和深度学习的愿望。随之而来的，是审美能力的退化，以及审丑文化的甚嚣尘上。娱乐至死的年代，“以丑为美”愈演愈烈。在某平台有 300 万粉丝的“郭老师”，被戏称为“土味文化领袖”。她在直播间放屁、打嗝、喷鼻涕、抠脚......表现越疯狂粉丝越开心，点击量与刷火箭齐飞。

有个铁粉和郭老师连麦，双人 PK 扮丑脸，大喊着“耶斯莫拉”。 

如果这还不足以颠覆你的认知，那还有山西的网吧混子陈义，江湖人称“抽象带篮子”。复读一年，仍未考上本科，最终去了被他称为“小清华”的职业技术学院，即大专。他常常激励失败者们：带专人，带专魂，带专都是人上人，985、211 未来都是给我们打工的。

他还有保安三件套、厂狗三件套、带专三件套，牢牢套住了 80% 网吧混子的现实生活。

还有另一位“大神级”人物，自称“在印度最具知名度的中国人，没有之一。”坐拥 300 多万粉丝，每天拍摄印度猎奇事件。还专门跑去恒河，表演喝恒河水。要知道，恒河“圣水”，容纳了整个元素周期表：混合了人尿、牛屎、工厂废水等，还有垃圾和 Shi 体经常漂浮在水面。我之前去过印度，站在恒河边，污水浑浊，臭气熏天。可是，为了红，这哥们也真是“够拼的”。

比喝恒河水更牛的是，网红“老八”在葫芦岛市直播吃翔。当抓起那一坨粑粑时，他的命运从此彻底改变了。

真的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娱乐至死的年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由此我们也进入了一个恶俗时代：审丑成为流行，土味变成文化；荒诞才能出名，猎奇点击量最高。

这种现象确实值得担忧，就像木心说的：“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救不了。”

价值扭曲

娱乐至死，不仅会让人变蠢，还会扭曲我们的价值观。文章开头提到的“窃格瓦拉现象”，就是例证。“窃格瓦拉”，真名周立齐。1984 年，他生于广西南宁，小学三年级后没再读书。因为偷盗，曾4次被判有期徒刑。2015 年，他连偷 6 辆电动车，还打了车主。于是，被判坐牢 4 年半。街道宣传人们防范小偷，都用他做“警示”。

在派出所，他语出惊人：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我大年三十也不回家，在看守所比在家好多了！

就这样，他一炮而红。前两天出狱，30 多家公司老板，开着保时捷和法拉利去村里“围追堵截”，求着签约他做网红。

最终，四川一家公司开出 1500 万年薪，想将周立齐签走。是否真的签约成功？相信不久后，会有答案。有人质疑：

这不禁让我想起之前的“流浪大师”。很多人将他奉上神坛，簇拥在他周围。

还有人扬言要“嫁给他”。

粉丝见面会，人声鼎沸：

并且，网传的“师娘”，排场也很大。

还有很多类似的：犀利哥、芙蓉姐姐、郭美美......这一切，为的是啥？答曰：何以解忧？唯有流量，唯有暴富。有段时间，“流浪大师”无奈地对“粉丝”说：“不是我读书多有见识，而是你们读书太少了。”他还时常规劝，“别关注我，去读书吧。”但粉丝们显然不买账，还有人骂他“虚伪”、“炒作”、“假清高”。在群体价值观扭曲的裹挟下，类似的事情正在不断地上演。这并非哗众取宠，良叔看过一些短视频的报告，一些 MCN 机构，正在批量制造“丑角”。他们在价值观的坟头上热舞，乌合之众则在舞台下打 CALL，这种狂躁之下，对错不再重要。

除了“赚钱”还有“对错”这回事

今天谈的话题很宏大。表面看起来，好像和你我都没啥关系。其实不然。就在前两天，11 岁的儿子指着“窃格瓦拉”，问我：爸爸，他是不是比你还出名？

我说，当然了。他接着问：如果他想，是不是比你赚得还多？

我点了点头，换来孩子疑惑的目光。我给他讲了讲概率的问题，同时还告诉他，除了“赚钱”还有“对错”这回事......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说教并没信心，因为耳濡目染更会润物细无声地改变孩子。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花如此之长的篇幅，提出我们正在走向反智的忧虑？是的，我更担心的是下一代：担心他们被垃圾快乐奴役；担心他们对仇恨甘之如饴；担心他们不能分辨美丑；担心他们变得狭隘极端；从而丧失了反思的能力......我是一位作家，深知媒体的那套玩法：那些刺激的，贴近人性本能的，不用理性思考的东西最容易传播。但同时，我也是一位家长，我更希望孩子拥有一个：更包容的舆论环境，更理性的思维启蒙，更多元的文化视角。所以，即使不讨巧，我仍然会写出这样的文章，因为我知道这是对的，因为这多少能照亮一部分人。就像和菜头在一篇文章里说的那样：“当夜幕降临，站在高处看任何一座市镇，无数灯火星星点点在风中摇摇欲坠， 明暗不定，但是却一直发出光亮。 世界有时候仁慈，有时候酷烈， 但是那些小小灯火却长明不灭。 它们只是为了照亮自己， 但是却因此照亮了世界， 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奥秘。”